（四）

把遇难人员都处理完毕后，小山子跟着何二叔等几个没有遇难的人，都回到了何二叔的家里边，面对着昏暗的油灯大家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。家里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，谁也不再愿意回到那个曾经温馨的家中，大家一时还都无法面对突然袭来的孤独和苦难。

何二叔算是山东村里的大户，好多逃难来的人都是租住他们家的房子。由于何二叔早年也是山东闯关东来的山东人，加上他与人为善处事圆滑，所以当遇上年头不好收成不佳的时候，他的房租都会为穷苦的老乡们免掉。他的家人都住在黑水镇上，山东村的老屋里只住着他的老娘。但是很久以来他的所有房产与土地，都是日本开拓团最想吃掉的肥肉。

沉闷的空气让人压抑的透不过气来，何二叔把抽完的烟袋在鞋底上扣了扣，说：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，那间屋里有粮，你们就在这吃在这住。我喊住你们不让你们现在去报仇，就是怕你们不冷静，去了也是白白的送死，当然我们不怕死。现在鬼子都把我们大半个中国都给占了，当然不会把我们这个小小的山东村给放在眼里的。这个仇一定要报，国恨家仇咱们一起算。在这个时候，是个爷们儿咱就得拿起枪了，但是就凭我们几个人是不行的，我的想法是我们也要加入抗联。只是现在不知道抗联的人在哪里。唉……我以前总感觉不想招惹别人，过个安生日子算了，可是小鬼子不让我们好好的活呀，你不动他，他却来咬你。”

“何二叔，开拓团的鬼子为什么要突然来杀我们这么多的人，为什么！”小山子拧皱着眉头问。

“我听说村里出事后我就急着往这里赶，路上听别的村的人说了，开拓团的日本农民家说丢了一头牛，说是我们村里的人给偷来吃了，所以日本宾兵队便出动来村里大开杀戒……唉，63条人命呀……”何二叔说着又掉起了眼泪。

“为了丢一头牛，就要六十多条人命……还找什么抗联呀，带着刀去直接把他们全都给活剐了算了……”小山子的话说的咬牙切齿。

何二叔把眼睛擦干后，说：“活剐了也不解恨！他们哪是为了一头牛呀，鬼子早就盯上我这片宅子还有我几十垧好地了……我帮鬼子真恨呀，竟然用这招儿……是我连累了老少爷们儿啊……”

小山子听了没有说话，他的眼睛又慢慢投和了灶台上的菜刀。胸中的烈火还在燃烧，如果现在不让这把刀见血难解心中之恨。

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说了些愤恨的话，但是如何报仇是最主要谈论的主题，而何二叔的观点是先让大家冷静。大家谈了些什么小山子一句也没听进去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菜刀上。

阵阵冰凉的秋风不时从口缝外吹进来，让微弱的灯光不时的晃动。也许是想到了大家到现在还没有吃饭，何二叔在锅台上找来了几个干硬的窝头摆到了桌上，可是大家都没有拿起来吃。高深的愤恨已经把饥饿给抵消了，每个人都在想已经深埋于地下的亲人。

小山子起身后拿了一个干硬的窝头在手里，然后转身往外走。随手他把何二叔给他夺下的菜刀又揣到了怀里面。

“山子，你这是要到哪里去？”坐在灯下的何二叔问了一句。

小山子头也不回的说：“我心里发闷，到院子里透透气。”小山子说着话推开了屋门。而由于屋里的光线昏暗和小山子抽刀的动作轻快，坐在灯下的何二叔与另几位村民并没有注意到小山子拿刀的动作。

浓浓的血腥气息依然在深沉的夜色里随风流动，让处在一片黑暗中的小小乡村充满了恐怖与诡异。小山子从屋里走出来后，他把菜刀别压在了后腰带上，然后走出院子融入了夜色之中。

出了山东村往正南走不到半里地，便是日本开拓团到来后组建成的日式乡村，日本人为了保护好他们本国居民的安全，每个开拓团的村子内都有宾兵队驻守，而且在每个村子的入口与周边都安排了日本兵的岗哨。

小山子并没有从正面进村，而是一直压低了身体在干涸的河道内往前行走，十分小心的往前行走。日本人给每个开拓团组成的村子，都起了日本风味的名子，小山子慢慢靠近的这个小村子，日本人自己称为吉野村。距离在渐渐的缩短，小山子已经听到了日本人的欢声笑语。这些日本人种着中国人的土地，丰收了之后天天晚上都要喝酒唱歌庆贺，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传出很远。

村头两名宪兵队的哨兵在抽烟聊天，不时的大声笑起来，但是说的是鸟语般的日本话，小山子听不出他们说的是什么。轻手轻脚的从河道里面爬上来，并从哨兵身后的树林里悄悄的绕了过去。

村子内的歌舞吟唱的声音听的更清楚了，这歌声如一把把的钢针再往小山子的心上扎。刚刚在旁边的村子里杀了这么多的人，这群日本人还象没事一样的又唱又跳，这些日本人还叫人吗？都是魔鬼，更是不通血脉的禽兽。小山子快要接近一所日本房屋的时候，把别在后腰上的菜刀抽扯了出来。大声歌唱的声音是从一所院落里传出来的，这应该是日本人经常聚会用的场所。又往前走了一些距离，小山子看到了院落里透射出的火光，他悄然的攀爬到一棵大树上后，看到男女老少都围坐院子里，手拉着手大声吟唱着，还不对的脸对脸的说笑，在他们中间的那堆篝火升腾跳窜，如坟前的火光一样的颜色。尽管此时夜已经深了，但是这群人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。小山子此时真想冲上前去杀个痛快，可是人群中渗杂着有许多的日本宪兵，他只好爬卧在大树上等待时机。